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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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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蓭

一行四人從淮洲秾平主城出發,一路朝西南方向而去。

在即將抵達鏡洲邊界之時,行路在前的季毓霜敏銳地察覺到鏡洲邊界存在的異常。

季毓霜第一時間提醒眾人,“這裏的路和我來的時候不太一樣。”

聞言,幾人停下腳步,仔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。

“你沒有走錯路?”聞人夙朝季毓霜的方向走了兩步,詢問道。

季毓霜循著聲音看去,淡淡瞥了聞人夙一眼後,他很快背過身去。在此過程中,季毓霜後背上斜斜掛著的長劍紋絲不動。

季毓霜的態度,明顯是不願意向聞人夙多做解釋。

而聞人夙也不過是隨口一問,得不到回應,他也沒有將之放在心上。

“不必疑他。”

這時,謝道衡從一旁走出,面上帶著暄和的笑。

“三弟他生於鏡洲長於鏡洲,因我的緣故,時常在淮、鏡兩洲之間奔走,兩周邊界處該是何種模樣,毓霜三弟最了解不過。”謝道衡為季毓霜說了幾句話。

主要是講給聞人夙聽的。

聞人夙聽過後,目光轉向謝道衡,看了他一會兒,然後垂眸一笑,移步回到魏獻儀的身側。

季毓霜在前面探路,謝道衡為季毓霜盯住周圍情形,聞人夙卻在這時拉緊了魏獻儀的衣袖。

“他們兄友弟恭,真是令人羨慕。”他聲音很輕,卻也足夠魏獻儀聽到。

“你羨慕?”魏獻儀眼眸微擡,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。

聞人夙聽到她的話,沒有明確表達是否,只是將她的袖口攏得更緊一些。

魏獻儀一直在觀察前方,註意到季毓霜開始有動作了,魏獻儀想上前去,但是聞人夙扯住了她的衣袖,走了兩步沒走得動。

“若你也想要這樣的兄弟情誼,不如大步上前與他們闊言,一起結拜就是了。”魏獻儀拍開了聞人夙的手,順帶為他提出建議。

聞人夙聽到後,臉上的笑意淡了淡,他望著魏獻儀向前去的背影,不過多久他跟上去走在她身後。

季毓霜見到魏獻儀,向她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。

“有發現什麽嗎?”魏獻儀問道。

季毓霜的視線掠過周圍,然後回歸他們所在的原點,他看向正前方說道:“那裏有一道殺陣,應是魔修留下的。”

魔修將殺陣在此處掩藏得極好,若不是季毓霜熟識兩洲邊界,可能也不會這樣輕易發現它的存在。

季毓霜已經伸手碰到背後的長劍劍柄,手上稍微用力,劍身離開劍鞘,清光一片撒在劍刃上。

他本該在這時流暢利落地抽出長劍,卻突然聽到魏獻儀問了一句:

“一定要破陣?”她疑惑。

季毓霜拔劍的手一僵。

為何不破陣?

他望向魏獻儀,臉上神色有些許變化。季毓霜已經抽出半截劍身,在這時忽然停住,姿勢略顯突兀。

他想了想,還是將劍抽出,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。

“若不破陣,避開它也好。”季毓霜回覆魏獻儀說道。

魏獻儀被伏靈箭壓制住修為、靈力,此去鏡洲,本就是為了尋找解決方法,魏獻儀實在不想在途中多花費時間。

“那就避開它。”聽了季毓霜的話,魏獻儀很快做出選擇。

季毓霜持劍的手動了一動,“可是此陣留在這裏終究是隱患,後來的人未必能覺察到殺陣的存在。”

魏獻儀覺得他說的有道理,於是向聞人夙看了一眼。

聞人夙會意,從她身後走出,運轉靈力後抽出兩張符紙,指向前方殺陣所在之地,不過多久,一道金色屏障將殺陣籠罩。

“就這樣。”聞人夙向季毓霜看了看。

他已經用符令在這道殺陣的附近做了警示,就算之後會有修士前來,也不會註意不到殺陣的存在。

魏獻儀也將目光轉去季毓霜身上,季毓霜沒有說話,也沒有收劍,只是定定地看著殺陣,一時間沒有對他們給出回應。

氣氛在季毓霜的沈默裏有一瞬的凝滯僵化。

魏獻儀慢慢皺起眉,不明白季毓霜現在是什麽意思,如若他還有其它疑問,他都可以問出來,可是……他不開口……半個字也不說。

這時謝道衡上前,他擡起手去觸碰季毓霜的劍,他的手指落在劍刃上,季毓霜擡眼看著他,眼中閃過一絲糾結。

“三弟,我們先去鏡洲,去神霄門。”謝道衡簡單向季毓霜說了幾句,眼神之中似有安撫之意。

季毓霜不想拂了謝道衡的意思,他低眸看了看手中劍,忍著不痛快將它收回了鞘中。

“走。”季毓霜吐出一字,看也不看身後幾人,大步避開魔修的殺陣後,選擇了另一條路進入鏡洲。

季毓霜這幅莫名的態度,讓魏獻儀覺得有些不可捉摸,但是她也沒有對此深究,季毓霜為他們帶路,他們只在身後跟著就是。

用來解除伏靈箭的負面效果的靈草名為“落菴”,生長於鏡洲的太承仙山上。

關於太承仙山,在鏡洲一直都流傳著一個故事。

傳聞曰:“三千太承山修士,一步登天為神為仙,宗門廟宇皆隨之飛升而去,只餘下一座仙山留於修真界。”

因為這個傳聞,鏡洲修士對太承仙山自帶一種景仰之情。

每每有修士開宗立派,都會第一時間考慮將宗門立於太承仙山附近。長久以來,太承仙山周圍宗府林立,形成一派郁勃繁榮的景象。

來到太承仙山附近,季毓霜帶他們走了一段山路。

一炷香過後,他們仍在太承仙山的山腳下。

這個時候,魏獻儀意識到這座傳聞中的仙山,比普通的山頭要更高更壯闊一些。

魏獻儀看著眼前的路,一望見不到底,她不由問道:“我們還要多久才能進入太承山?”

走在前頭的季毓霜聽到後回頭朝她看了看,可是他向來不愛解釋,這一次他同樣沒有向魏獻儀解釋什麽。

一路走來,魏獻儀對季毓霜的脾性有了一些了解,因此見到季毓霜的反應,她也不覺得意外。

季毓霜繼續在前面走,但是與他同行的謝道衡卻慢了腳步。

等到魏獻儀將要越過他時,謝道衡輕輕說了句:“我們眼下並非是要前往太承山。”

魏獻儀聞言看了他一眼,沒有說話。

謝道衡既然能主動為她解答,那魏獻儀相信他也能知道此刻她的疑惑,魏獻儀靜靜等著謝道衡說出下半句話。

“不是三弟不帶我們前去,而是太承仙山無法直接進入,需要借道而行。”謝道衡望著她,溫聲為她解惑。

“那我們現在是在前往何處?”魏獻儀又問一聲。

“去神霄門。”

隨著謝道衡的話音落下,季毓霜的腳步也慢慢停住,在他們面前不遠處,就是一個山門,很小一個。

季毓霜上前,伸手撥開山門頂端的松針林葉,露出其下掩蓋的“神霄”二字。

“到了。”謝道衡在她身側輕輕說。

魏獻儀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見到山門,只覺得小得可憐,她在心中嘆息。

季毓霜熟練地撥開門鑰,很快將山門打開,他側身立在一旁,讓他們幾人先行入內。

謝道衡第一個走進去,之後是魏獻儀、聞人夙,季毓霜最後進去時將門鑰放在了原處。

入內之後,一座廟宇立於眼前,魏獻儀才知道裏面別有洞天。

神霄門的弟子見到他們,上前來詢問他們所為何事,不過等到季毓霜走上前來,不用魏獻儀等人回覆他,那弟子直接走到季毓霜面上。

“季小友,你又來啦?這一次還帶了朋友,少主知道一定高興。”神霄門弟子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。

而與之相反的是季毓霜稍有冷淡的臉龐,他看了看眼前的神霄門弟子,聽著他說的話,一陣默然。

季毓霜什麽也沒說,什麽也沒做,後來這弟子高高興興地領著他們進入神霄門。

這弟子另有任務要做向他們告辭時,季毓霜移去目光,叫停了他離開的動作。

“我來神霄門的事,不必告訴段晨秋。”季毓霜簡捷直言。

“為什麽呀?少主很想見你的……”那弟子面露疑色,但是他看了又看季毓霜,而季毓霜卻絲毫沒有要回應他的意思。

他訕訕笑了笑。

“那好吧,我不說就是了。”

季毓霜對他點了點頭,很快走進神霄門內部。

季毓霜對這裏很熟悉,繞了幾個彎後很快將他們帶到神霄門弟子的起居室。

“不去太承山?”魏獻儀以為向神霄門“借道”就是為了去太承仙山的。

她的疑惑久久沒有人解答,就在魏獻儀覺得季毓霜照舊不會開口,而由謝道衡替他說話的時候,季毓霜擡眼朝她這裏望來。

“去。”季毓霜先說了一個字。

“但是要先經過神霄門掌門的同意。”季毓霜取下身後背著的長劍。

他又望了望魏獻儀,再看一眼謝道衡,最後將他的劍留在起居室內的桌案上,留下一句“去去就回”,季毓霜就離開了。

應該是像他說的那般,季毓霜是去找神霄門的掌門了。

魏獻儀幫不上什麽忙,只在起居室中靜靜等待季毓霜回來。

眸光瞥見季毓霜留下的長劍,“他為何要將劍特意留下?”魏獻儀問道。

走了季毓霜,在他們三人裏,能為魏獻儀解答的只有謝道衡。

謝道衡站在半開的窗邊,外面的山風湧入室內,吹亂了他的頭發,他也不覺得難受,側身回頭,看向魏獻儀。

“他這柄劍很兇的,神霄門的掌門見過兩次後,就囑托他往後莫要持劍前往。”謝道衡的聲音裏隱隱含著笑意。

魏獻儀從沒聽過哪個人用“很兇”二字來形容一柄劍,她看著謝道衡,想了一會兒,不確定地問他道:“季毓霜的劍,有劍靈?”

如果是一柄藏身劍靈的劍,魏獻儀就可以理解它為何會“很兇”了。

謝道衡驚訝的看著她,沒過多久他輕輕點頭,“是,三弟的劍中確實有一只劍靈,不過我沒見過。除了三弟,見過它的只有那位神霄門掌門,還有子宛……”

魏獻儀不是劍修,但是她身邊多的是修劍的修士,可她也從沒在誰的劍中知道有劍靈的存在,季毓霜是第一個。

魏獻儀不禁有些好奇。

就在她想向謝道衡繼續問一些事情的時候,一個茶盞落到魏獻儀面前的桌案上,“啪嗒”一聲,發出了清脆的響聲。

“喝茶。”聞人夙一手撐起下頷,另一手將茶盞往魏獻儀面前推了推。

聞人夙臉上在笑,還溫溫和和的為她遞茶,怎麽看都是對她關懷備至的舉動。但魏獻儀卻是明白聞人夙想要表達的意思。

她捧起茶盞,在聞人夙眼前輕輕抿起一口溫茶,魏獻儀握住茶盞,一直沒有放下。

謝道衡還在這裏,因此有些話魏獻儀不方便對聞人夙說出口。

魏獻儀對他笑了笑,以示她方才忽略他的歉疚。

聞人夙在桌底下挽住她的手,他偏著頭看她,魏獻儀時不時地飲一口茶水,轉眼茶盞已空。

遠遠地,見他們二人“眉目傳情”,謝道衡一時覺得身後的空窗微涼,他沒有回頭,靜靜地看著魏獻儀,擡手將窗牖合上了。

風停了,起居室內又安靜下來。

不知道等了多久,起居室外才傳來動靜,魏獻儀朝門外看去,隔著門窗見到一道身影,氣勢洶洶,不像是季毓霜的作風。

那人推開門,魏獻儀一見他模樣,果然不是季毓霜。

來人一臉怒色,走進起居室後,將裏裏外外都看過一遍,因為找不到想找的人,怒氣無處發洩,自然而然心裏那股氣就消失了。

這時段晨秋才將目光牢牢釘在窗戶前的那人身上。

段晨秋面露喜色,他大步上前,沒註意地面上有一道小門檻,很快被絆了一下,他跌跪在地上,正正好好對著魏獻儀。

他“哎呦”一聲扶著腰想要站起來,一擡眼卻望見魏獻儀看著他的疑惑的眼神。

段晨秋腦子裏轟的一下炸開,他漲紅了臉,默默將跪姿調整去另一個方向,對著謝道衡。

“小秋,你這是在做什麽?”謝道衡立在窗前,眉眼含笑。

段晨秋紅著臉,只敢看向謝道衡,他語氣低弱:“大哥,我摔了一跤,好疼。”

謝道衡笑了笑,上前扶起段晨秋。

段晨秋借著力道,順勢從地面站起身,他拍了拍褲腿和衣擺,然後看向謝道衡,語氣高興又疑惑:“大哥,你怎麽會來到神霄門?”

“與毓霜一道而來。”謝道衡簡單說道。

聽謝道衡提到季毓霜,段晨秋原本掛著笑容的臉一下子垮了,“三哥根本不想見我是不是?不然他為何不讓人告知我他來到神霄門中?”

謝道衡臉上的笑容略微收起,他搖了搖頭,還沒向段晨秋作出一番解釋,就見到段晨秋狐疑地擰起眉頭。

“還有大哥你也是……你來我這裏,居然也不告訴我一聲,難道你與三哥一樣,都不是很想見我?”段晨秋語氣裏有質問的意思。

“小秋,我們怎麽會不想見你?”

謝道衡聽著段晨秋的話,明白他是將心思想歪了,他看著段晨秋紅彤彤的臉蛋,不由笑道:“只是你每次見到我們,總想著與我們一起離開太承仙山,可你母親又不肯,這一回我與毓霜都不想使你母親勞心,所以來時特意沒讓人說。”

不過現在看來,當初季毓霜對那神霄門弟子的提醒,也沒什麽用處。

段晨秋聽著謝道衡的解釋,臉上一時變換過好幾種顏色,最後他低了頭,說道:“是我誤會你與三哥了。”

謝道衡笑了笑,沒說話。

“那你們此次前來,可是有什麽事情?”段晨秋想到了點子上。

謝道衡沒有立即回覆段晨秋,他的目光越過段晨秋,朝魏獻儀那處望了望,然後笑著說:“確實有事要辦,不過毓霜已經在去辦了,這一次就不麻煩小秋你了。”

段晨秋得到回答,有些失落地“哦”了一聲,期間他註意到謝道衡的目光一直在往別處看,段晨秋不由偏了偏頭,見到起居室內的另外兩人。

看見魏獻儀端坐在桌案前,段晨秋倏忽間想起方才窘迫之事,慌忙低下頭。

但想到面前這二人是與謝道衡同行而來,段晨秋忍著羞怯向魏獻儀問了聲好。

魏獻儀以同樣的方式問候他。

之後段晨秋就將目光移開,只與謝道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,再也不看旁的人了。

季毓霜回來的時候,見到幾人神色各有不同,他沒想太多,見到段晨秋,他也沒覺得意外。

段晨秋和之前一樣滿懷氣勢地質問了季毓霜一遭,“為何來此不告知我?三哥是不是不想見我……”

季毓霜根本沒有理他,瞥了段晨秋一眼,季毓霜就兀自前行從桌案上拿起他的長劍。

“可以入山了。”季毓霜在室內環視一周,簡單說出這幾個字。

魏獻儀為之精神一振,她想解除伏靈箭對她的壓制,越早越好,越快越好,因此聽到季毓霜的話,魏獻儀松開手中握著的茶盞,隨時準備跟著季毓霜出發。

聞人夙見狀,也不再在私底下挑弄魏獻儀,他對魏獻儀露出淺淺的微笑,然後回頭看向季毓霜,主動問道:“還是季小友來我們引路嗎?”

季毓霜是謝道衡的結義兄弟,聞人夙自然不熟,也不能喚什麽三弟三哥,照著神霄門的弟子喚他一聲“季小友”,也就足夠了。

季毓霜聽到聞人夙的疑問,點了點頭算做回應。

他將長劍背在身後,就如來的時候那樣走出起居室。

魏獻儀與聞人夙也陸續跟在季毓霜身後,謝道衡卻沒能輕易走出來,他被段晨秋纏上了。

“大哥,你們要去哪裏?什麽入山?你們要去太承山?”段晨秋腦子不是漿糊,仔細想想,周圍攏共就那一座山。

謝道衡“嗯”了聲。

段晨秋臉上的表情稍微嚴肅起來,“我母親真的同意你們去那裏嗎?”

聽到這話,季毓霜感到被他懷疑 ,在前面停下,轉頭看向段晨秋。

段晨秋覺察到來自季毓霜的目光,他無辜地擡起手,搖擺了兩下。

“不是懷疑三哥的意思,只是近來太承仙山上很不安全,我聽隔壁宗門的弟子說,裏面要麽就是精怪,要麽就是魔修……”段晨秋說話慢慢吞吞的。

提到後兩者,他咽了咽口水,“外面的世界亂套了,但是我母親仍然不肯讓我出門,如果我能在太承仙山上找到魔修的蹤跡,說不定母親會改變主意讓我出去,反正裏裏外外都不安全……”

想到這裏,段晨秋眼前一亮,當即就決定陪同他們前去。

“大哥,我們能一起嗎?”段晨秋看著謝道衡。

謝道衡笑了一笑,對他說:“這話你該去問毓霜。”

段晨秋聽到謝道衡這樣說,撇了撇嘴,嘴裏小聲哼哼,“三哥肯定不會同意……”

“好。”季毓霜冷不丁出聲回應段晨秋,段晨秋楞了一下,反應過來後,他看著季毓霜,一臉無所適從,不明白他何時這樣好說話。

季毓霜沒什麽表情,只道:“一起去。”

段晨秋還沒想明白季毓霜為什麽會同意,就見到季毓霜邁開腳步往太承仙山的方向而去,而謝道衡等人也緊隨其後。

太承仙山附近有著大大小小的宗門,這些宗門隨著他們的發展,不斷在山腳附近擴大體勢,漸漸地也就將太承仙山的上山之路給涵蓋了。

因此從外面看太承仙山,是完全找不到進入太承仙山的入口的,只有從內部“借道”出發,才真正能夠去到太承仙山之上。

神霄門在太承仙山附近的宗門中,算是威名較盛的宗門了。

季毓霜向神霄門借道,一是因為段晨秋的緣故,二則是因為神霄門擁有的入山之路最為綿長,能夠保證他們身處的環境相對安全。

至於為什麽會帶上段晨秋?

季毓霜望著眼前郁郁蔥蔥的山林,陷入了沈思。

“季毓霜,你又走錯路了,明明是往我這邊走,你怎麽總往反方向?”段晨秋在數次提醒季毓霜無果後,再一次爆起,連聲兄長都不想叫了。

季毓霜面不改色的折返回去,順著段晨秋為他指引的方向繼續走。

期間,謝道衡向他們描述了落菴靈草的樣子。

魏獻儀了解到落菴靈草的主要特征後,一路上都在仔細觀察。

但是太承山上枝葉繁雜,草木堆砌深處深不見底,縱她有火眼金睛,也未必能在其中找見落菴靈草的蹤跡。

於是他們在中途某一段路上停下時,魏獻儀提出分頭來找。

季毓霜不同意。

“這裏不安全。”季毓霜在魏獻儀的註視下,冷淡開口道。

“可是若不分開,我們在這裏所見之物實在受限,再不過多久天就暗了,到那時候若還找不見,豈不是更難測安危?”魏獻儀看著季毓霜說道。

季毓霜動了動眸子,即便魏獻儀說得再有道理,他也不想放任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去做。

不安全就是不安全,若是到了晚間還沒有找到,季毓霜會選擇退出太承仙山,明日繼續……他對落菴靈草沒有那樣急切的需求,自然沒法體會到魏獻儀靈力受困的心情。

魏獻儀神情覆雜地看著季毓霜,他完全……不能溝通……

就在他們二人僵持之時,謝道衡出面向季毓霜勸說道:“你帶著小秋一起,若天暗了還沒有找到,就離開這裏,我與他們在一處,我們三個人,遇到危險也難想到應對之法。”

季毓霜微微蹙眉,露出不滿的眼神,但是謝道衡向他輕微點了下頭,季毓霜知道自己勸不住他,就在沈默一會兒後點頭同意了。

“你們都要小心。”季毓霜和他們分開時,對謝道衡對魏獻儀說道。

“三哥,走啦。”段晨秋拉住季毓霜的手,將他帶去另一個方向。

季毓霜一動也不動,直到另外三人的身影消失,他才“嗯”一聲,跟著段晨秋走了。

魏獻儀順著山道進入山林之間,偶爾遇風,樹葉就在頭頂沙沙作響,林間隱約聽到幾聲鳥叫,淒厲刺耳,魏獻儀辨不出是何種鳥類。

他們一路走,一路做上標記,地面上經常有爬行動物經過,謝道衡會出聲提醒他們要小心。

就這樣在山林間走了片刻工夫,來到一處樹木稀少、較為空曠的地方,高大的樹木的枝條在頭頂交纏,樹葉遮住陽光,底下一片陰翳。

地表之上披覆著苔蘚,再往裏走,苔蘚變作碎石,滿地都是。

他們又走了一會兒功夫,林間景象不斷變化,走到某一處,前路被一棵倒下的大樹阻擋。

“是越過去,還是往回走?”聞人夙向魏獻儀詢問意見。

他們一路走來已經費了不少時間,如果繼續前行,未必能找到落菴靈草,不如回頭,回去神霄門休整一夜。

聞人夙個人更傾向於後者,但是一切還是看魏獻儀的選擇。

她是真正需要落菴靈草的人。

聞人夙考慮到的事情,魏獻儀也明白,雖然她需要落菴靈草,但是此行畢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,除了聞人夙之外,還有一個淮洲境主。

魏獻儀要負責的不只是自己的安危,還有他們的。

“回去吧。”魏獻儀話音落下,與聞人夙對視一眼。

聞人夙牽住她的手,從面前這棵癱倒的巨樹回頭。

然而魏獻儀沒有走出幾步路,她的另一只手就被一個陌生的手掌握住了……

魏獻儀朝那人看去。

“別走。”謝道衡的目光並沒在看她,他的目光落在遠處幽深林中的一點光亮上。

他似乎對自己握住魏獻儀的手的這件事毫無察覺,不僅如此,也許是情緒起伏的原因,他扣住魏獻儀手腕的手指更緊了緊。

“左側,最裏面,如果沒有看錯,那應該就是靈草‘落菴’。”謝道衡回過頭看向魏獻儀,眼眸帶笑。

能找見落菴靈草,不止魏獻儀會高興,他的心情也很不錯。

但是謝道衡望著魏獻儀的臉,她的臉上有些莫名的情緒,他看不懂。

不過多久後,謝道衡眼眸微動,似乎有所察覺,他的指尖無意地在她的掌心磨搓了兩下。

很柔軟,也很和暖。

他張了張嘴,心中愧意沒能說出口,魏獻儀就被人從他身側拉走了。

魏獻儀與聞人夙按照他所指示的方向前去,他們二人一前一後行走,與此同時,暴露在外的還有他們十指相扣的手。

謝道衡見此狀況,只覺得一陣恍惚,如墜雲端。

“……他應當是無意的。”魏獻儀看著聞人夙的神情緊繃的側臉,很久之後,才說出這麽幾個字。

聞人夙低了低眼眸,“你且放心好了,我不曾有氣。”

話雖如此,但是魏獻儀還是從聞人夙身上感覺到了他的失落。

魏獻儀搖了搖手,讓聞人夙停下腳步以及回首看她,魏獻儀說道:“他無意也好,有意也罷,我都不在意……”

聞人夙眼中眸光微閃,他已經想象到魏獻儀的下一句話該是什麽了。

——“因為我只在意你。”她說。

聞人夙聽了,不過多久,面上微微浮露笑意,他望著魏獻儀,眼裏是能看得見的綿綿情意。

“只在意我啊……”聞人夙重覆了魏獻儀的話,拉長了那個“我”字的音調。

魏獻儀向他點了點頭,聞人夙頓時面上笑意更深。

兩兩相望,過了一會兒,換成魏獻儀在前方走,聞人夙在她身後跟著。

魏獻儀按照謝道衡所說,很快從幽深林中見到一株青紫色卷長葉片的草。

站的稍微近一些,還能聞到草上奇特的味道。

它的這些特點,和之前謝道衡所說幾乎無二,因此魏獻儀基本上能夠確定,這就是她在尋找的靈草“落菴”。

魏獻儀眼前一亮。

這時謝道衡才來到落菴靈草的附近,遠遠的就望見她與聞人夙,雖然早知道她與聞人夙的關系匪淺,但是如今親眼瞧見,他心裏還是有些覆雜。

更何況方才他……

謝道衡不敢再往下繼續想,他看著魏獻儀的背影,想了很久,才決定上前。

“‘落菴’需要用非常之法才能將其完整地取出。”謝道衡將視線移到落菴靈草上,不敢往身側偏移半分。

“真正用來解除伏靈箭的負面影響的,不是‘落菴’的葉片,而是它的根部,因此根部絕不能斷。”謝道衡補充說道。

了解到這些具體情況後,魏獻儀很快想出應對之法,她體內靈力受限,無法施展術法,自然是由聞人夙來幫她取靈草。

他們商議了幾句,很快決定將落菴靈草連根帶土取出,將它帶去神霄門之後再做打算。

聞人夙應聲稱好,很快手中凝印,絲絲靈力落在靈草之上,可在下一瞬,聞人夙的靈力被盡數回彈,一道靈光劃過空中,聞人夙帶著魏獻儀匆匆躲開。

就在他們深感疑惑之時,他們的腳底突然傳來一道悶聲,碎落的靈光在地上浮現,形成一道紋印。

魏獻儀見狀感到不妙,連帶著聞人夙一起抽身離開這處位置。

慌亂中,魏獻儀匆忙朝落菴靈草看了一眼,卻見到謝道衡一動不動站在陣法中,然後一手運轉靈力,將完整的落蓭靈草從土塊中剝落下來。

落菴靈草的根部很長,雖然是從土石中長出,但卻光潔如玉,謝道衡在陣中將落菴靈草拋出去,靈草落在魏獻儀手中,但他自己卻身陷囹圄。

這個陣法明顯是為了保護落菴靈草而存在的,方才聞人夙對落菴靈草施展出的靈力,就是觸發這道陣法的關鍵。

但現在想明白這些已經遲了,謝道衡將靈草拋出陣法後,自己在陣中動彈不得,無數光線自下而上纏攏著他的身體。

他的發冠被陣法中蘊藏的靈力打碎,霎時間如墨的長發傾瀉而下,謝道衡垂著眼,在靈力或明或暗的弱光裏,下使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。

就在謝道衡被陣法徹底困住之前,一道劍光襲來,陣法暫時停止了運作,執劍人見到此景,又向著這道陣法揮出數劍。

最後一劍襲來時,劍光華影,映照在謝道衡的臉上,望著腳底碎裂的陣法,謝道衡來不及驚訝就感到手臂一痛,在混亂中,他根本分不清究竟是陣法傷了他,還是執劍的人。

謝道衡癱軟在地,左臂流血不止,他的手指探向前方,微微擡眼,額前發縷傾斜遮住了他的眸光。

但當他見到持劍的人是聞人夙的時候,謝道衡眸光一滯,眼底一絲笑意也沒有。

聞人夙在空隙間向他遞來一眼。

謝道衡註意到了,他收緊微顫的指節,移開了目光。

聞人夙將霜綺劍還給了魏獻儀。

魏獻儀上前查探謝道衡的狀況,方才他為了取下靈草,被法陣困住,現在受了傷,魏獻儀心情覆雜。

魏獻儀將他扶起來,然後她取出兩枚丹藥給謝道衡。

這時,魏獻儀才註意到他手臂上流血流的很多。殷紅順著他的衣袖滑落到他的手掌中,鮮艷顏色灼人雙目。

在不經意間,黏稠的血水也沾在了魏獻儀身上。

謝道衡低著頭,肩側的頭發隨著他的動作而垂落在他身前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他這一聲,輕緩綿長,卻不知是在為了哪件事而感到歉疚。

魏獻儀看了看他,視線微低,瞥見了衣衫多出來的紅痕,若紅梅瓣瓣,艷麗非常。

她思考謝道衡字裏行間的深意。

很久之後,她將先前對聞人夙的回覆,也對他說了一遍。

“不要緊,”魏獻儀頓了一下,註視起謝道衡,又道:“總歸,我是不在意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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